【寒江雪】(第八部分三十三)
三十三
母亲被枪决事了。父母的骨灰还没来得及下葬。砚秋的工作出了问题。有人
举报他涉嫌谋杀,他被停职了。幸好,他只是被公安叫去问询了一个下午,并没
有被拘押殴打什么的。可是,可能是因为上面有人恼怒他总是惹事,他被停职了。
说起来,这都是我害他的!
这年冬天,砚秋带着我和孩子回了上海!
上海的冬天倒不是很冷,只是那种钻到骨头缝隙里的阴冷有些令人生厌。我
们在江湾区的复旦大学找了间旅馆。砚秋先领着我高高兴兴的转了一圈大上海。
上海真的是一座时髦而优雅的城市。我们爬佘山天主教堂,逛外滩十里洋场,
去龙华寺烧香,去南京路看衣服。这大半年的仓促和伤痛,便在忘乎所以的游玩
里被一清而空。我们故意躲避着心底深深的疤痕,都在这自由的畅快里刻意不去
触摸它。
可是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四天后,在小旅馆的忐忑依偎中,我抱着孩子随
砚秋坐上一辆小车。直接驶进了一片森严的别墅大院。
砚秋的唯一亲人,大动乱后被起复的二叔,四年前就从部队转回了上海地方
工作。政治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懂,再说,以我这个乡下丫头的水平,也接触不到
这么高层的内容。所以砚秋也不太爱讲他家里的事情。我只模糊的记得,他好像
提过他有个叔叔在上海市委任职。
可是我没想到,他叔叔所担任的职务竟然是副市长!!!
车子在一片荫绿的大院里缓缓前行,随处都有执勤的武警朝着我们的车敬礼。
我本来就忐忑不安的心被这威严的气氛弄的更加不知所措了。
车子停在一栋独门独院的小院前,司机下车后,朝着门口站岗的士兵敬了个
礼。砚秋扶着我和孩子下了车。我抬起头朝院子里看时,一眼就对上门厅处站着
的一位极威严的老人,那凌厉的目光扫过我的眼睛,对着我怀里的孩子死死的抓
住,目不转睛,随即把目光转向砚秋,满满的怒气,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老人却背着手,转身进了房子。
我偷偷朝砚秋瞄去,他的脸有些惨白。喉结处明显的在蠕动。好似要说什么
似的,可是动了几下,终究没有开口,而是示威似的紧紧的挽住我的手臂。我的
心,又一下子温暖起来!
我在这无处不显示高贵,与我的身份格格不入的别墅里睡了忐忑的一夜。砚
秋的婶婶倒是对我蛮客气,可是,我能感觉到那骨子里不经意间显露出来的鄙视。
砚秋的婶婶是复旦的教授,也是大动乱后和砚秋二叔重新组合的家庭。他们
都没有孩子,事实上,砚秋其实就算是二叔的养子了。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二叔对砚秋分外的严格。或许,父辈兄弟两人的期望都
寄托在砚秋一人身上。二叔为了告慰砚秋父亲的在天之灵,才对他严格要求的吧。
可是,他的大好前程,以至于原本会有的美满的婚姻,都被我,和母亲给毁
了。
那个撒着恼人的冬雨的夜晚,我在床上抱着孩子辗转反侧,想去楼梯边偷听
楼上砚秋和二叔到底在争论什么,可是,我哪敢!
我只能在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楼上大声的怒吼隐约传来:「你糊涂!
你混蛋!你到底还有没有脑子!」
一夜的风雨,一夜的仓皇。我在后半夜才心惊胆颤着睡去。第二天一早,我
是被保姆罗姨给叫醒的,天已大亮。我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不见砚秋的身影,
也不见他二叔的身影。
我一个人忐忑着在别墅里呆了半天,罗姨给孩子喂过奶粉,换过尿布,也便
自顾忙去了。
黄昏的时候,二婶一个人先回来了。把我叫到桌边叫吃饭,两个人默默的吃
了顿饭,也没等砚秋和二叔回来。饭后,二婶把我叫进书房。给我泡了杯现磨的
咖啡,我还是第一次喝咖啡!
「孩子,你和砚秋有了孩子,说起来,你该算是我们家媳妇儿了,那么我便
是你的长辈,长辈问你话,你别藏着掖着,如实说。」
我一愣,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她却也看我,兀自从抽屉里拿出盒烟点
上一支烟,惬意的抽了一口。
「你母亲和砚秋的事情,我和他叔都知道,我更知道你和砚秋是有感情的,
你爱他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茫然的望着二婶。
「那如果让你给砚秋做出牺牲,你愿意么?」
她问完这句话,便对着我看了很久,我迟迟没有回答。
「那你先出去吧,我问完了!」
我刚想说点什么,就被二婶给堵住了嘴,我在她面前连手都不知道如何放置,
便顺着她的话起身出了房间,关门的时候,隐约听到她嘟囔了一句:「心到不小!」